心 鎖

□ 張志明

10月1日，快中午的時候，她登上了雞公山，徑直找到報曉峰下的靈化寺。顧不上腿軟心跳、氣喘吁吁，便急急地在百步天梯那條鐵索上仔細尋找。幸好記得一旁的參照物，出乎意料的順利，很快找到了她和他去年鎖在那里的那把小紅心鎖。

擠在萬千把愛情鎖中間，她覺得只有他們那把鎖最可愛、最萌，像一只有靈性的迷你猴乖巧地趴在鐵索上安靜地等她。

真像是千里萬里尋找心心念念的愛人，她白皙的雙手捧著那把鎖，把臉貼過去，閉了眼。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一年過去了，小紅鎖雖然有些微斑駁銹蝕，但依舊殷紅閃亮。一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去年的兩人變成了今日她孤零零的一人。

能夠打開這把紅心鎖的鑰匙就藏在懸崖下那莽莽蒼蒼的山野中。她知道自己下不去。

對著腳下的危崖和遠處的山峰，她茫然地看了半天，然后掏出紙巾開始仔細擦拭那把紅心鎖，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把歷經(jīng)了一年風(fēng)霜雨雪的小紅鎖重新光亮起來、靈動起來。

又是寂然孤立半天，無視身邊笑語喧嘩沉浸在國慶長假喜悅中的人潮。

然后，她掏出手機搜索了鎖具保養(yǎng)的內(nèi)容。

然后，她伸出手去拍了拍那把小紅鎖，轉(zhuǎn)過身下山去。

去年的今日，她和他第一次來雞公山，一同碩士畢業(yè)，雙雙工作簽約，國慶長假是他們離開校園后的第一次相聚，久別重逢，你儂我儂，在美麗的雞公山上，他們許下了甜蜜的愿望，在報曉峰下給他們的愛情上了鎖。

那次分別后不久的一天，她聯(lián)系他，他居然去了前女友那里。他說前女友父母突遭車禍，雙雙身亡，前女友是獨生女，哭著給他打電話，說自己承受不了，不想活了。前女友的朋友也給他打電話，說也許只有他能暫時安慰得了她，因為前女友心里一直還有他。于是，他立刻飛到了前女友身邊。

盡管他解釋得似乎入情入理，她始終又哭又鬧，不接受。到了最后，她換了手機號碼、換了微信，刪了他的一切，辭了工作，毅然決然選擇從他的生活中消失。

等到她后悔，趁著元旦跑去了他家里，他的父母說他又談了新女友，兩人出去玩了?？墒腔厝ズ螅州氜D(zhuǎn)打聽到，他根本沒有新女友。于是，趁周末，她又千里迢迢去了他家，卻被告知，他在省城買了房，舉家南遷……

她剛下山，他和朋友也上了雞公山，也找到了那把鎖?？粗惓８蓛艄饬恋男〖t鎖，他的朋友直感嘆，雞公山管理得真好，連這里的鎖都天天維護。

他的朋友會攀巖，是他特意叫來的。兩個男生面對那把紅心鎖，縱然愛攀巖的朋友臂力和手力超常，也只能望天興嘆，開不了那把鎖。

按照事先計劃，他和朋友繞道另一處，讓朋友從天梯旁的絕壁下去，幻想能找到去年他和她扔下去的鑰匙。

大約兩個小時后，她返了回來，手里多了蠟燭、潤滑油和鉛筆。她聚精會神、小心翼翼地給鎖眼里刮了鉛粉，滴了潤滑油，最后用蠟油把鎖眼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用手握著那把紅心鎖，久久，久久，才放開，戀戀不舍地下山去。

在山下的小鎮(zhèn)，不死心的她終于找到了一個開鎖攤，遠遠看見兩個男生正蹲在攤前和鎖匠說著話。

師傅，能幫我上山開個鎖嗎？到了跟前，她說，然后又急忙補充，我多出錢。

兩個男生回頭。原來是他。

原來是她。

幾秒鐘的驚訝傻愣之后，她一抬手捂了臉，一路踉蹌小跑而去。拐過街角，趴到窄巷口那面灰黑斑駁的老墻上，她的肩背劇烈抖動，淚雨滂沱。

重新上山的路上，她不停地哭，不停地說，我錯了，我錯了。

再次回到紅鎖前，她一下?lián)涞剿麘牙?，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沒完沒了地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努力掰開她，她就那么梨花帶雨、淚中含笑，在那把小小的紅心鎖前，又來了一個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