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愛隔山海 山海皆可平——臺灣耄耋老兵袁成海與新蔡老家的故事

通訊員 楊琳琳

龍年春節(jié)期間，新蔡縣棠村鎮(zhèn)張新寨村村民張懷松撥通了遠在臺灣的舅舅袁成海家的座機電話，向他拜年。

“俺舅，過年好啊！我們都想你啊，你放心，再難我也會去看你的！”

“舅舅今年已經(jīng)97歲了，雖然聽不大清也說不大清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聽到家鄉(xiāng)打來的電話很激動。我們都特別掛念他，等這邊安頓好了，我想盡辦法也要去看他。”張懷松說。

張懷松和母親一起查看翻新的相冊。

老兵是誰

袁成海與張懷松一家的故事要從去年4月講起。

2023年4月10日，一條標題為《女子在臺灣街頭偶遇河南老兵》的視頻在全網(wǎng)迅速傳播。視頻里，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操著濃濃的河南口音在臺灣街頭與一名女子對話。“爺爺，你支不支持兩岸統(tǒng)一？”“我是河南新蔡縣（人）吶，我出生在大陸，當然支持祖國統(tǒng)一，自由自在的，和平多好。”

視頻一經(jīng)發(fā)布，老兵親切的河南鄉(xiāng)音、質(zhì)樸的鄉(xiāng)情就引起了廣大網(wǎng)友的強烈共鳴。千余條評論一律是“回來吧，老鄉(xiāng)！”“新蔡現(xiàn)在建得可漂亮了，希望您能回來看看。”“好親切的鄉(xiāng)音。”“歡迎回家。”來自全國各省份的網(wǎng)友的心聲，經(jīng)各級媒體及網(wǎng)友接力傳播，該視頻點贊量迅速破萬，轉(zhuǎn)發(fā)量也達到3000次。

這條視頻在當時引起了新蔡縣委、縣政府領(lǐng)導(dǎo)的高度重視，縣主要領(lǐng)導(dǎo)動員黨員干部在全縣范圍內(nèi)緊急尋人。通過村干部在各類信息群、老鄉(xiāng)群的轉(zhuǎn)發(fā)詢問，當晚，在鄭州做餐飲生意的新蔡縣櫟城鄉(xiāng)東周莊村村民田紅偉看到了這條視頻，他一眼就認出老人是自己妻子張小花遠在臺灣的舅舅袁成海，祖籍棠村袁營村。至此，老兵身份之謎得以解開。

田紅偉第一時間把視頻轉(zhuǎn)發(fā)給自己的妻兄、新蔡縣棠村鎮(zhèn)張新寨村村民張懷松。張懷松也認出了視頻里的舅舅，看到老人身體硬朗、思路清晰，張懷松激動地把手機遞到自己的母親張袁氏面前。“娘，你快看看這是誰！”

83歲的張袁氏看到視頻里的老人，先是一愣，迅速認出老人就是自己的哥哥袁成海。

“這不是俺哥嗎？俺哥！你在跟誰說話？俺哥！你咋不理我呀？俺哥……”還沒有習慣智能手機的她對著手機屏幕大聲呼喚，看著哥哥根本不理自己，突然明白這只是一條視頻，隨后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可笑著笑著卻又紅了眼眶……

“俺哥可憐啊，他天天想回來啊……”張袁氏流著淚，慢慢打開了自己塵封多年的回憶。

弱冠之年背井離鄉(xiāng)

張袁氏的老家在新蔡縣棠村鎮(zhèn)袁營村，共姊妹5個，她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一個大姐和三個哥哥，袁成海排行第三，出生于1926年，今年已經(jīng)97歲高齡。據(jù)張袁氏講，哥哥袁成海在16歲時被國民黨軍隊帶走，隨著國民黨軍隊敗退臺灣，哥哥從此杳無音訊。

張袁氏的大姐在逃難時嫁到了光山縣，另外兩個哥哥一個在戰(zhàn)亂時不知所終，一個病餓而亡。她的母親因為過度思念兒子整日以淚洗面，父親也積郁成疾，不久后，雙親便雙雙撒手人寰，娘家再也沒有了親人。那時她才幾歲，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東家討碗飯吃，西家討件衣裳，長到十幾歲就嫁到了附近的張新寨村。幾十年間，張袁氏生兒育女，吃盡苦頭，她一直記得，還有個哥哥可能在臺灣，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張懷松告訴記者，后來他們才知道，遠在海峽對岸的舅舅袁成海也同樣想盡一切辦法聯(lián)系自己的親人。大約是1989年的一天，化莊鄉(xiāng)政府一名鄉(xiāng)干部通過張新寨村干部，轉(zhuǎn)給他一封臺灣來信。來信說，他是化莊鄉(xiāng)袁營村袁成海，1942年跟隨國民黨部隊離開家，后來流落到臺灣，當時家里的兄弟姊妹都有誰。張袁氏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她哥哥袁成海在找他們啊！原來，自1987年兩岸同胞隔絕狀態(tài)被打破以來，袁成海老人數(shù)次給化莊鄉(xiāng)袁營村舊址投遞信件，一直沒有音訊。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離開家鄉(xiāng)時，棠村鎮(zhèn)袁營村本隸屬新蔡縣化莊鄉(xiāng)，后因歷史區(qū)劃原因調(diào)整到了現(xiàn)在的棠村鎮(zhèn)，所以信件總是無法投遞。后來，袁成海想到把一封寫有自己的身世、經(jīng)歷和聯(lián)系方式的信件寄到了當時的化莊鄉(xiāng)政府，鄉(xiāng)干部收到袁成海的書信后，輾轉(zhuǎn)打聽到了他們一家人的現(xiàn)住址，這才把信送到他們手中。至此，失聯(lián)了40多年的親人終于恢復(fù)了聯(lián)絡(luò)。

花甲之年重回故鄉(xiāng)

在張懷松的記憶中，每次接到舅舅的來信，母親都會大哭不止。“一個娘的就剩她倆了。俺娘這些年沒少吃苦，多少的委屈都想跟她哥說??！”隨著一封封的信件往來，張懷松才對這個臺灣舅舅的情況有所了解：當年抵臺后，袁成海服役期滿后，就在桃園一家公司上班，與第一任妻子因感情問題離異，未生育子嗣。第二任妻子也是大陸人，身體狀況不太好，并未陪伴他太久。獨在異鄉(xiāng)，袁成海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大陸的親人。

開放探親后，袁成海再也按捺不住對親人的思念，開始籌劃回家之路。1991年，65歲的他帶著老伴輾轉(zhuǎn)回到家鄉(xiāng)新蔡縣。時隔40多年，再次踏上故土，當他見到自己老態(tài)龍鐘的妹妹和素未謀面的外甥時，悲傷、激動、愧疚的情緒同時涌來，不由得淚流滿面。

“爹、娘，不孝的兒子回來了。”那一次，袁成海來到父母的墓前，回憶起兒時的過往和這些年來遺失的親情，深深一跪，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一趟回家，袁成海與外甥徹夜長談，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兩人雖從未見過面，卻感覺血脈相親。那一次，他還帶著舅舅到首都北京游玩了好幾天。“舅舅說，那是他心中最崇高的向往，是他最想去的地方。我們在那兒拍了幾百張照片，他一直盼望兩岸統(tǒng)一，能自由來往。”張懷松說。

在隨后的十幾年間，袁成海又回過兩次家，每次回家雖然只能住上三四天，但張松懷都會叫來一家老小與袁成海聚餐。閑聊時，袁成海認真地對孩子們說：兩岸一家親，我們本就是同根同源、血脈相連的親人。

張懷松回憶，上世紀90年代初，遠在臺灣的袁成海得知他要蓋新房時，拿出自己積攢的3萬元錢，一定要為外甥的新房添磚加瓦。

2000年以后，舅媽過世了，舅舅探親就變得困難了。最后一次舅舅回來，身體已大不如前，不得不請了兩個護工陪同。再往后，張懷松也上了年紀，患了病，不宜出門遠行，這對兄妹、舅甥就再沒見過面。好在有老人回來探親時拍的這些照片，張懷松和母親對親人的思念終于具象化。張袁氏時時看，天天盼，手心的汗打濕了照片，經(jīng)年累月的摩擦弄花了照片，就找照相館再翻新。一張張照片，承載著親人之間厚重的愛。

耄耋之年，渴望落葉歸根

雖然不常寫信，但舅甥倆是常常打電話的。逢年過節(jié)，袁成海都會和張懷松通電話，聽他講講家鄉(xiāng)新蔡縣的近況。

“俺舅，咱新蔡現(xiàn)在大變樣了，你回來我?guī)憧纯磶讉€湖，跟你們那城市一樣漂亮。農(nóng)村也在搞鄉(xiāng)村振興，家門口就像花園一樣，縣里對咱農(nóng)民可照顧了。”

“舅，你第一次回來，咱家都是泥巴路，你還光著腳走。你再回來看看，咱縣路都修到家門口了，環(huán)境也整治了，比你上回回來的時候好多了。”

“俺舅，現(xiàn)在俺上哪兒都是手機掃碼，比你拿現(xiàn)金方便得多。”

家鄉(xiāng)每每有了新變化，張懷松都會事無巨細地給舅舅“匯報”。袁成海聽得津津有味。由于上了年紀耳朵不太靈光，遇到聽不清的字眼，都要張懷松給他重復(fù)好幾遍。跟自己的妹妹通話時，兩人都是高齡，聽不清對方說的話，便各講各的，對不上號時，兩人會像小時候一樣吵架拌嘴。連接著海峽兩岸的電話里，充滿著幸福和甜蜜。

步入耄耋之年的袁成海依然歸心似箭。2019年，袁成海與張松懷通電話，又一次提出自己非常想回家看看。舅甥倆商定，讓張懷松在西安工作的二女兒去臺灣接他。由于當年新冠疫情暴發(fā)沒有成行，疫情三年，更是各種耽擱。袁成海在電話中鬧起了脾氣，嚴肅地“訓(xùn)斥”張懷松：“你們騙我，我一天到桃園機場四次，都沒有見到你們的影子。”

“懷松，我老了，我自己實在是沒辦法回去了，你們啥時候接我回家??？我想回家想得很吶！”每次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袁成海都會說一句這樣的話。

“爺爺，你覺得臺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在張懷松精心保存的另一段視頻中，我們看到一名臺灣女生這樣問袁成海。袁成海生氣地答：“真是的，臺灣本來就是中國的一個（?。┛h份嘛，歪曲事實不可以！”

“我們家迫切盼望兩岸統(tǒng)一，當然是越快越好，越和平越好。俺舅的時間不多了，見一次少一次，俺的親人在臺灣，俺娘想她，他也想家，這就是俺一個老百姓的心聲。俺舅，你放心，我一定接你回家。”張懷松激動地說。

一句“接你回家”，是親人的熱烈期盼，一聲“接我回家”，是老兵的思鄉(xiāng)情切，更是臺灣同胞想要回歸大陸的迫切心愿。有道是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連接海峽兩岸的，是永遠割舍不斷的血脈親情。袁成海老人和張懷松一家的親情故事還在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