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豆

王喜玲

晚上，鄰居送來一碗自制的黃豆醬，正好配上我剛出鍋的手工酵子地鍋饃，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看著這碗色香味俱全的黃豆醬，我不禁想起奶奶曬的醬豆來，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醬豆陪我走過的那些歲月。

那時候物資匱乏，天天能有醬豆就饃，已經(jīng)算是奢侈的了。奶奶是曬醬豆的高手，她曬的醬豆總有親戚、鄰居來要，這直接說明奶奶的人緣和手藝皆被認可。

奶奶說：“要想曬出好吃的醬豆，除了選出好材料，還得碰上好天氣，攪拌翻曬更來不得半點馬虎和敷衍。”

三伏天到了，奶奶在村頭割回來一捆黃蒿備用，把精心挑選的優(yōu)質(zhì)黃豆泡上一天，煮好晾一下，裹上一層面，均勻地攤在單子上，然后覆蓋一層黃蒿，放置陰涼處讓其發(fā)酵。等到長出黃綠色的醭子，就算發(fā)酵好了。然后再放到太陽底下曬干，揉去醭子，用簸箕簸干凈，開始放鹽、投水。

第一道水投進去，發(fā)酵好曬干的黃豆再次被泡開，然后經(jīng)過一次次攪拌翻曬，顏色漸漸變成板栗色、黑褐色。三道水投過，醬豆基本上算是曬成了。

經(jīng)濟條件好的家庭，也可曬西瓜醬。把第三道水換成西瓜攪拌均勻，然后再裝在壇子里密封，放到太陽底下滾動翻曬壇子，直到吃的時候才打開。那曬出來的醬豆就更有味道了。

每年夏天，常常有鄰居把自家的醬豆盆委托給奶奶照看。十天半月里端進端出，以及無數(shù)次攪拌，奶奶投入了太多心血。于是，醬豆里除了有黃豆的味道、鹽的味道、香椿的味道、辣椒以及各種調(diào)料的味道，同時也注入了陽光的味道、愛的味道、歲月的味道……

那時候的冬天很漫長，不逢年過節(jié)，人們幾乎吃不到白面饃。奶奶每天就在箅子下蒸紅薯、箅子上蒸雜糧面饃。然后，抓兩把醬豆放在碗里，切上紅紅的辣椒圈，兌半碗水放到箅子上一起蒸。于是，升騰在廚房門口的水蒸氣里便有了濃濃的醬豆的味道，還沒出鍋就已經(jīng)讓人饞涎欲滴了。

自從實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后，全國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家家戶戶都能吃上白面饃了。在我上初中背饃的生涯里，醬豆便成了饃籃子里必不可少的一道風景?，F(xiàn)在回想起來，我不但沒覺得生活艱苦，反而更感到回味無窮了。

每到星期日的下午，奶奶和母親午飯后便開始為我準備要帶的干糧。大鍋蒸饃，小鍋熬醬豆。半碗醬豆兌上水，放點紅辣椒，小火咕嘟咕嘟地熬著，直到黏稠，直到色香味俱全，然后淋上幾滴香油，裝到瓶子里，放在饃籃子里背著去學校。

傍晚，住校的同學們沐浴著落日的余暉，從各個村莊向?qū)W校聚攏。那晚的寢室是一周里最飽滿而豐盛的。各個床頭掛著的饃籃子里都散發(fā)著誘人的饃的香味、醬豆的香味、芝麻鹽的香味、辣疙瘩菜的香味……每一種香味都能讓你浮想聯(lián)翩，偷偷地吞咽口水。

開飯了，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相互品嘗著來自不同家庭、不同口味的醬豆，享受著青春時期最純真的友情。

在物質(zhì)生活富裕的今天，吃的、喝的應(yīng)有盡有，醬豆已經(jīng)不常出現(xiàn)在生活中，雖然超市仍然能買到醬豆，可買來的醬豆卻再也吃不出奶奶曬的那種飽含著陽光和愛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