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園村小事

□ 李士民

棗園村不大，村西喝茶，村東飄香，村前吆喝，村后搭腔。棗園村事兒多，就像村黨支部書記老孟的白頭發(fā)，多得數(shù)不清。

其實，棗園村的事并不大，東家宅基地的事，西家分家的事，南院買化肥的事，北院賣西瓜的事?？墒?，這些事，都等著老孟操心。本來是一鍋粥的事，老孟一來，就利落了；本來是一團麻的事，老孟一到，就清楚了。

為了跑村里的事，老孟賣了三棵大柳樹，買了一輛自行車，后來，村里人把老孟的自行車，叫三棵樹牌自行車。

老孟的自行車，白天騎，晚上也騎，晴天騎，雨天也騎，村里人都說，老孟的事多，一車子的事。

有一回，老孟去鄉(xiāng)里開會，自行車被人偷了，老孟著急啊，就報案了。派出所的人沒費大功夫，就破案了，為啥呢，老孟的自行車有特點，沒有鈴鐺，沒有車閘，前轱轆沒有瓦，后轱轆也沒有瓦，這叫“光腚猴”自行車。偷老孟的自行車，算是倒霉了。

當然，鈴鐺和車閘，前瓦和后瓦，這些物件都是老孟拆卸下來的，老孟天天騎車，嫌這些物件礙事。以后老孟騎車，把吆喝聲當成了鈴聲，把大腳往輪胎上一伸，吱的一聲，比車閘還靈。沒了前瓦和后瓦，下雨天騎車泥漿不會塞瓦，只是，老孟后背會甩一溜泥，前胸會濺一排水。

那時候村里剛分地，村里人除了種小麥和大豆之外，還沒有其他想法。老孟愛聽收音機，知道鄰鄉(xiāng)西瓜種得好，騎車一百多里到了鄰鄉(xiāng)，才算長了見識。這里西瓜又大又圓，又沙又甜。

老孟回到棗園村，就動員村里人種西瓜，可是沒人買賬，都說咱這里沙土地不適合種西瓜。老孟說我親眼所見，人家鄰鄉(xiāng)也是沙土地里種西瓜呀?？墒抢厦险φf都不管用，人家的胳膊大腿長在人家身上，不聽老孟的使喚，老孟氣得把自行車踢了幾腳。

別人不種西瓜，老孟自己種。第一年，老孟種的西瓜就有了好收成，賣上了好價錢。老孟在大喇叭里對村民說，大家都看到了吧，種西瓜收入高，明年誰種西瓜，我請誰喝好酒。

第二年，村里人就開始跟老孟學種西瓜了。就這樣，村里不少人靠種西瓜蓋了大院子，娶了新媳婦。

后來，老孟又聽說鄰縣的梨樹發(fā)展很好。于是，老孟騎著自行車就去了鄰縣。一百八十里的路程，老孟騎一整天，到鄰縣梨園里，天就黑下來了。老孟吃了老伴兒做的幾個烙饃，就著梨園管理員送的兩個酥梨，與梨園管理員聊了一夜的話。

回來后，老孟就在大喇叭里對村民說，栽梨樹可以發(fā)家，明年誰栽梨樹，我就請誰喝好酒。

后來，棗園村栽了很多梨樹，現(xiàn)在的農(nóng)歷八月，你去棗園村，照樣能吃到酥梨。

有一天，老孟去縣城買生豬養(yǎng)殖書籍，去鎮(zhèn)上開小麥赤霉病防治會，去鄰村調解一件事，自行車轉了兩萬多圈。老孟累了，睡得早些，倒在床上就打起了呼嚕。

到了夜里，鄰家的叫聲和哭聲驚醒了老孟，老孟爬起來一聽，是鄰居老萬得了腸梗阻，疼得在床上打滾。老萬經(jīng)常肚子疼，疼起來叫得像殺羊的。老萬的老伴兒愛哭，丟一只雞，死一只貓，都哭得像唱戲的。這一次，老萬和老伴兒一叫一哭，把全村人都引來了，只是大家看著兩個人呼天喊地，都不知道咋辦才好，去鄉(xiāng)里衛(wèi)生院，只怕沒那條件，耽誤了事；去縣醫(yī)院，用板車拉著去太遠，怕耽誤了時間。

大伙正愁的時候，老孟推來了自行車，把板車套在自行車后面，拉上老萬一口氣趕到了縣醫(yī)院。后來聽說，老萬出院的時候，老孟住進了醫(yī)院。

棗園村發(fā)水，有過好幾次，因為棗園村里地勢低洼。這一次發(fā)水，水勢有點兇，又是夜里，讓老孟很為難。還好，在老孟的帶領下，村里人都被轉移到了安全地帶。安置好大家，老孟心里一沉，落下了獨居一處的老石。眼看著水越來越大，老孟的心里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他推起自行車，帶著村干部小耿，朝老石家奔去。

路上，老孟的胳膊被樹枝刮了兩道口子，小耿的小腿被蹭掉了一塊皮。此時的老石家已經(jīng)灌滿了水，有關節(jié)炎毛病的老石蜷縮在角落里，一動不敢動，而老石家的墻體，已經(jīng)被水泡得變了形。

人高馬大的小耿頂住房門，讓老孟去背老石，老孟一瞪眼，替小耿頂住房門。小耿急了：老孟，快去呀！老孟惱了：小耿，我是黨員，你得聽我的，趕緊去背老石。小耿把老石背出房門，回頭時，看到老孟已被壓在了房下。

小耿把老石放在自行車后座上，一步三回頭，把老石送了出去。

趕集帶人，開會捎人，車站接人，城里送人，想一想，村里男女老少，誰沒坐過老孟的自行車呢？還真有一個人。誰？老孟的老伴兒。老伴兒暈車，對，暈自行車，老孟覺得愧對老伴兒，他想著，等哪天自己卸任了，買一輛三輪車，老伴兒想去哪，就穩(wěn)穩(wěn)地拉著老伴兒去哪。

老孟呢？

棗園村很多事等著老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