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文學(xué)之路上的啟蒙人——深切懷念李惟微老師

文/肖永成

前些天，從朋友圈里讀到張承訓(xùn)寫的一篇《別有哀思訴于秋》的紀(jì)念文章，才得知李惟微老師在重慶已去世一周年了。一晃40年過去，我不禁感慨歲月悠悠，與李老師接觸的過往，又一幕幕地浮現(xiàn)在眼前。

我是1980年秋入讀駐馬店師范的，由于當(dāng)時師范院區(qū)校舍緊張，我們這一屆先安排在駐馬店教師進修學(xué)校(后為駐馬店高等師范?？茖W(xué)校)上課。班上有一位同學(xué)李貫武，愛好文學(xué)，寫的文章曾被省報采用。我聽說后，很羨慕他，就向他請教，多次交談后，李貫武同學(xué)就向我說起了李惟微老師對他寫作上指導(dǎo)的事。我聽到后，頓覺眼前迷蒙蒙的小路，被一縷陽光照亮了，內(nèi)心迫不及待也想讓李貫武同學(xué)帶我去見一見李惟微老師，以當(dāng)面請他給我指點一下寫作上的迷津。

1981年春，一天傍晚，李貫武同學(xué)讓我拿著謄寫的詩稿，說要去拜訪李惟微老師，我心里非常激動。去的路上，我不停地向貫武同學(xué)詢問李老師的性格特點，會不會讓人覺得不可接近。說實話，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不過是個毛頭小伙，雖然平常也寫幾首小詩，比起李老師培養(yǎng)的許多學(xué)生來說，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個文學(xué)愛好者。因此，到了真的去請教李老師時候，心里未免有點怵。

到了李老師家(其實就是集辦公、讀書、寫作、休息于一體的斗室)，李老師讓我倆坐在長條凳子上；凳子放了許多書，我和李貫武同學(xué)小心地把書摞一下，趁空坐下。剛坐下，我又慌忙站起，掏出一疊我謄寫好的詩歌和小說稿子，李老師欣然接了過去，他看我第一頁寫著：“請李惟微老師斧正”的字樣，就沒先翻看我的稿子，而是向我解釋了他名字的含義，說，我在大千世界，是一個渺小得微不足道的人，但我是獨一無二的，惟乎其微，方見其大。慶幸的是，現(xiàn)在，我終于有了自己生存的空間。李老師的話意蘊深長，當(dāng)時我還真的聽不太懂。后來，我了解到李老師的家史身世，人生的坎坷浮沉后，才知道李老師當(dāng)時的用意。平凡的人生多是卑微的，但我們不自輕自賤，而應(yīng)“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后來，我發(fā)表了一首詩歌《蒲公英》，詩中所揭示的“小人物大夢想”的主題，正是回應(yīng)了當(dāng)年李老師對我的諄諄教誨。

第一次見李惟微老師，他是那么親和率真，他雖然清瘦，但給人氣正直爽、風(fēng)骨不俗的感覺。那一晚，他一邊看我和貫武同學(xué)的文稿，一邊從文中找出實例來評析指點，一直到深夜。記得我寫的一首《麥浪》，有一句“麥浪滾滾，那是大地在招手”，句中雖也有形象感，但顯得平淡。李老師斟酌一下，改為“麥浪蕩漾，那是大地在舞蹈，在歌唱”，不僅有形象，有聲音，而且韻律和諧，在節(jié)奏上和意境上有了美感。李老師對我說，詩的語言要有形象，有意境，好的詩，背后一定有一個動人的故事。那些嘩眾取寵、花里胡哨的不是詩，那是賣弄，最終都是垃圾。李老師的話，至今還響在我耳邊，一直指引著我實實在在寫詩作文，不求名利，只求對得起“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渺小的自己”。

后來，我又趁星期天去了幾次李惟微老師的斗室，在李老師面前，我也沒有了起初的拘謹(jǐn)，總感覺到老師與我亦師亦友，非常融洽，老師有時還會讓我給他當(dāng)助手。記得有一天下雨，我神使鬼差地冒雨跑到李老師的斗室，李老師看見我，嘴里連連說“好好，好好”。原來，他正好忙不過來，讓我?guī)退`抄他的小小說新作《痦子》，以便及時投稿。我抄了一會兒，李老師不知從哪兒抓來一把炒花生放在桌子上，說，邊吃邊抄，津津有味。那是我第一次吃花生，捏一個在手里，花生殼硬硬的，不知怎么剝開。于是，我把花生丟到水泥地坪上，準(zhǔn)備用腳跐一下。李老師看見，忙給我做了一下示范動作，我感覺臉一陣熱辣辣的。等一粒炒花生入口，酥脆香甜，那口感伴著手下一行行端正工整的文字，頓覺妙趣橫生。抄完了，我悄悄把桌子上的幾粒花生裝進口袋里，好趁星期天回去讓弟弟妹妹也嘗嘗。李老師故意裝沒看見，臨出門，他把一把花生放進我的口袋里，說，裝好，回家了給弟弟妹妹捎個包。我捂著口袋跑了，雨不下了，而我的臉上卻滿是淚水。

多年后才知道，李老師的《痦子》發(fā)表了。李老師那小處著筆，“惟其微才見其大”的寫作特點，就好像那花生米一樣，對我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雖然我沒什么文學(xué)成就，但對我個人來說，李老師的影響成就了我個人，得于此，足矣。

李老師屋里掛了一副對聯(lián)，是著名詩人臧克家題贈的。據(jù)說，李老師的父親早年曾在多所大學(xué)任教，文學(xué)上很有造詣，與詩人臧克家頗有交情。有一次，我剛好碰上李老師遷居，他叫來了幾個學(xué)生幫忙收拾東西。只見他懷里抱著那副對聯(lián)，站在門口，說，大家只管收拾，不必小心翼翼，看看，寶貝在我懷里呢。許多年后，每每想起這一幕，總為李老師的那種舉動而感動，李老師守護的不僅僅是一副對聯(lián)，更是守護著一位文化人的純真和人間至善至美的情意。

1982年7月，我?guī)煼懂厴I(yè)后，分配到汝南縣一所鄉(xiāng)村中學(xué)當(dāng)了一名語文教師。其間，我曾收到李老師托人轉(zhuǎn)交給我兩次退稿，李老師在首頁上還給我寫上幾句鼓勵性的話。后來，我雖有文學(xué)寫作方面的追求，但最終也是一名不聞。沒有什么成績，也羞于給老師聯(lián)系了，不想轉(zhuǎn)眼已與李老師分別了幾十年，全然不知老師的工作、生活和身體情況，至今想來，內(nèi)心十分慚愧。

得到李老師去世的消息，我心里非常感傷。敬愛的李老師，雖然今生我再也不能與您謀面，但我永遠是您的學(xué)生，我將依然秉持您“惟其微方見其大”的教誨，在追求文學(xué)的道路上不懈努力，爭取用我微不足道的成績來告慰您的在天之靈。

李老師，安息吧，我永遠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