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那口老井

　　五一假期的第二天早上，讀了劉世良老師的佳作《俺村有輪流打水的好村風》后，一下子就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想起了八十年代我們村莊兒當中那口老井。為啥叫老井?我曾問過父親，咱莊兒這口井什么時候挖的，他也不知道，他說人老幾輩子記事起，咱莊兒人就吃這口井里的水。我們莊兒當時八十多戶，四百多口人，人畜吃水就靠莊兒當中這口井。

　　親不親，故鄉(xiāng)人，甜不甜，家鄉(xiāng)水，想起背井離鄉(xiāng)這個成語，當初我離家出外謀生，背的就是家鄉(xiāng)這口老井。村里像我這個年齡的小伙伴都是吃這口井的水長大的，所以記憶尤其深刻。

　　這口井是用老青磚圈成的，磚上還帶著花紋，相當結(jié)實，井沿邊上鋪著幾塊大石板，祖祖輩輩人每天擔水，已經(jīng)把它踏磨得非常光滑。夏天從地里干活回來，碰上誰正打水，蹲到桶邊，一氣井拔涼，解渴解暑。冬天井沿兒邊結(jié)冰，打水相當滑，尤其要小心。

　　天氣暖和的時候，村里大姑娘小媳婦洗被單子衣服都到老井旁邊，這時候老井也變成了村里的新聞發(fā)布中心。同時老井還是周圍十多家的飯場，一到飯時兒，都端著碗不約而同聚到老井周邊的空場上吃飯，同時交換著各自得到的各種信息。生產(chǎn)隊的時候，隊長喊開會也是到老井那。遇著收糧食的、游鄉(xiāng)賣東西的也在老井這里交易。走鄉(xiāng)串村耍猴的、玩雜技的也在這里表演。老井成了村里名副其實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

　　我們莊兒有兩個生產(chǎn)隊，每年都好像約定好的，過罷年定時組織勞力掏井，前一天家家多存點水，掏井這天，組成班組的勞力們一刻不停把水往外打，見底后另外班組下去人把井里的泥清出來。有時候還清出來掉井里生銹的鐵桶及其他雜物。

　　打水也是個技術(shù)活，用鉤擔勾著桶下到井里水面上，小幅度擺動幾下，右手順勢向左一使勁，桶一歪，正好一桶水，一氣呵成拽上來。再打第二桶。兩桶水打完擔走，不影響下一位打水。

　　現(xiàn)在還記得清楚，擔著水走路急不得，慢不得。走得急，一桶水濺出去可惜了。擔水是一家男勞力每天早上的必修課，刷缸是女主人每天早上的首要任務，把水缸一歪，用刷鍋的高粱毛兒刷子在缸底反復刷幾下，渾水倒到盆里，男主人不用吩咐，擔起鐵桶就去打水去了。一般兩挑水夠一家一天使用，有牲口的人家還得多擔幾挑。

　　八十年代初，我八九歲，記事起那時候每家都有一個鉤擔，一對洋鐵桶。只有村里木匠伯家是一對木桶。我家的是一個桑木鉤擔配一對洋鐵桶，長年累月的使用，使它形成了自然的彎曲弧度，現(xiàn)在還在家里放著，洋鐵桶容易生銹漏水，換過幾次新的。后來又改成紅塑料桶。

　　當時離村莊有半里多路的東菜園，有一眼機井，用水泥管圈成，井深有幾十米。小時候站到邊上向下看，有點害怕，大人看見了趕緊嚷，不讓站那里。這個井用驢拉水車，因為有水車在井上架著，井也深，只供澆菜用?，F(xiàn)在好像也荒廢了。

　　一九八四年前后，壓井開始在農(nóng)村流行，我家的壓井就是那年放暑假挖的，父親在縣城店兒街買的壓井頭和白塑料管，鄰居們都來幫忙，用了兩天時間，挖了八尺深，然后印法叔幫忙用磚砌個水箱，再下塑料管子封土，架上壓井頭，又壘了一個水泥池子，算是大功告成。幾天后壓出來的水清澈甘甜，煮綠豆一滾就爛了，半個生產(chǎn)隊的鄉(xiāng)親都來我家擔水。

　　自從結(jié)束了擔水的歷史后，桑木鉤擔和一幅桶，除了春天栽紅薯栽以外，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光榮下崗后，寂寞地立在院墻角里。

　　莊上打壓井的越來越多，擔水的越來越少，最后井水渾濁，已經(jīng)不能飲用，井沿邊上圈的磚頭也不斷地掉到井里，前幾年回去時，井已覆蓋成平地，徹底在我們楊莊兒消失了。誰可曾記得它為楊莊兒老少爺們四百多口人的繁衍生息立下的汗馬功勞呢？

　　歷史在前進，環(huán)境也在發(fā)生變化，曾幾何時風光無限，家家都有的壓井早就不出水了。偶爾下場雨滲下去，壓上來的水燒開后，壺底凈是白沫，苦澀無味，人畜不能飲用。壓井也都已荒廢。為解決幾個村莊兒人畜飲水問題，十年前縣里出資為村里打一口百米深的機井，用無塔供水設備送到各家各戶，水龍頭一擰，自來水就出來了，方便干凈。

　　從老井擔水到壓井壓水再到家家戶戶用的自來水，隨著時間的推移，老井、鉤擔、水桶、水缸、壓井頭，已經(jīng)成為歷史記憶當中的一個符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