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全媒+丨金剛臺上“金剛俠”：舍女護戰(zhàn)友 她卻是十幾個遺孤的“媽媽”

新華社鄭州4月5日電（記者王圣志 牛少杰）巍巍大別山，雄偉金剛臺。在這里，流傳著一段悲壯動人的革命故事：大別山女游擊隊員張敏，在敵人搜山時為掩護戰(zhàn)友，痛失出生僅六天的女兒。這位痛失愛女的母親，卻收留了十幾個孤兒，把他們撫養(yǎng)長大。

↑這是金剛臺附近山村景色（4月2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郝源攝

八十多年彈指一揮間，這座英雄之山歷經(jīng)滄桑，在紅色基因的傳承中，迎來了綠色發(fā)展的絢爛春天。

為掩護戰(zhàn)友痛失愛女 她卻收養(yǎng)十幾個遺孤

又到清明時節(jié)，曾祥有再次登上金剛臺，這是大別山河南境內(nèi)的最高峰。他手捧鮮花，來到奶奶張敏戰(zhàn)斗過的地方。這里還安葬著他的一位存世僅六天的姑姑，也埋藏著奶奶的一段辛酸往事。

1934年11月，紅二十五軍長征離開后，鄂豫皖蘇區(qū)幾乎全部丟失。為了革命斗爭需要，部分紅軍戰(zhàn)士、傷員、婦孺等陸續(xù)轉(zhuǎn)入大別山腹地金剛臺，后組編為赫赫有名的“金剛臺婦女排”，依托溝壑堅持斗爭，張敏就是其中的一員。中共商南縣委繼續(xù)率領(lǐng)游擊隊和婦女排以金剛臺為屏障、以洞穴為據(jù)點，堅持了長達三年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贏得了“三年紅旗不倒”的美譽。

1936年冬，金剛臺下起了大雪，敵人又趁機搜山“圍剿”，而五天前張敏剛生下一個女兒，母女倆和戰(zhàn)友藏身在金剛臺上的一個山洞里。由于經(jīng)常缺糧斷炊、營養(yǎng)不良，導致張敏身體較差、缺少奶水，孩子常常餓得哇哇直哭。

隨著敵人的步步緊逼，孩子的哭聲隨時都會暴露十幾個戰(zhàn)友的藏身之處，那樣，后果將不堪設想！此時此刻，張敏來不及多想，將空癟的乳頭塞進孩子的口中，然后緊緊地捂著、捂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短短的十幾分鐘，就像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敵人走遠了，戰(zhàn)友安全了，張敏卻發(fā)現(xiàn)孩子早已沒了呼吸。張敏的心碎了……她含著熱淚喃喃自語：“孩子，娘對不起你！娘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被保護下來的戰(zhàn)友們，先是呆呆地看著，接著是默默地流淚，過了很久很久，大家才一起用手扒了一個土坑，準備把孩子小小的遺體掩埋起來……可是，張敏怎么也舍不得放下懷里的孩子，就在那里緊緊地抱著、默默地看著……

“多少年后，奶奶講起這段往事，眼里還是噙著淚花。”曾祥有說。

兩天后，張敏的丈夫曾少甫下山籌糧歸來，得知女兒夭折后，雖然內(nèi)心也很痛苦，卻并沒有埋怨妻子。

“爺爺當時是便衣隊長，他坐在地上嘆了幾口氣，轉(zhuǎn)身就去安慰奶奶。”曾祥有非常能理解他們的舉動，“爺爺奶奶不是心狠，他們知道要革命就會有犧牲，而且在整個革命斗爭期間，他們夭折的不止這一個孩子。”

在曾祥有的印象里，爺爺奶奶很喜歡小孩，不僅愛自己的孩子，還在1929年到1932年之間，收養(yǎng)過十幾個貧苦人家的孤兒和英烈后代。

“這十幾個小孩要是沒人管很可能是死路一條，爺爺奶奶把他們帶在身邊、帶上了金剛臺，撫養(yǎng)長大后紛紛投身革命隊伍。”令曾祥有印象深刻的是，1972年，奶奶收養(yǎng)的一個孩子輾轉(zhuǎn)找到了曾祥有家，但奶奶已去世四年，“回憶起在金剛臺的日子，她跟爺爺兩人相擁痛哭。”

每天都有生死考驗 她們靠信念擎穩(wěn)紅旗

↑4月2日，曾祥有在金剛臺“紅軍洞”里擦拭雕塑。新華社記者郝源攝

為了圍剿山上的游擊隊員，敵人將金剛臺全面封鎖，叫囂著要“抽干塘中的水，捉盡離水的魚”，妄圖將革命戰(zhàn)士困死在金剛臺上，婦女排的生存陷入極度困境。

商城縣委黨史地方志研究室四級調(diào)研員涂白松介紹，敵人反復搜山，甚至推行“戶籍連坐”，把山區(qū)群眾遷到集鎮(zhèn)或圍寨中；她們常年只有一身破衣服，缺糧、缺醫(yī)，在陰冷潮濕、蟲獸出沒的深山老林里過著“天當房、地當床，野菜野果當食糧”的日子。

“據(jù)奶奶回憶，婦女排里有不少年輕人，即便有山洞也不敢久留，她們常年穿梭在荒山密林間躲避搜捕，還要采藥醫(yī)治傷病員，一些女戰(zhàn)士衣服勉強蔽體，”曾祥有說，“三年下來，她們幾乎成了‘野人’。”

在極度艱難的環(huán)境里，她們餓了摘野果，渴了喝泉水，忍饑挨餓勉強生存，但沒有鹽卻是個大問題。為了獲取食鹽，曾少甫和張敏想了很多辦法。

“我爺爺下山尋找食鹽，把食鹽化成鹽水，反復把棉衣浸入鹽水再曬干，然后穿在身上，躲避搜查帶進山里，再把棉衣脫下來交給奶奶，泡在水里把鹽化開。”曾祥有說。

在敵人殘酷的封鎖和“清剿”中，婦女排歷經(jīng)艱難困苦，頑強戰(zhàn)斗，這面“紅旗”始終不倒，創(chuàng)造了鄂豫皖游擊戰(zhàn)爭的奇跡。

1937年后，婦女排按照上級指示，前往湖北省紅安縣（原黃安縣）七里坪參加新四軍四支隊，奔赴抗日戰(zhàn)場。張敏遵照組織決定，留在老家固始縣從事地方工作。

然而，在大別山長期的艱苦生活，讓她患上了嚴重的風濕和哮喘，后來隨著病情的加重不得不停止工作。1956年曾少甫離休，組織為了照顧他們的晚年生活，擬安排他們?nèi)ジ尚菟蒺B(yǎng)，但曾少甫拒絕了：“我休息了，不能為國家做事了，住在城市吃國家閑糧，我吃不下去啊。”后來，張敏跟隨曾少甫到固始縣段集鎮(zhèn)農(nóng)村老家生活。1968年7月，張敏因病逝世。

烈士英魂若有靈 此時此景可告慰

青山聳立，松濤陣陣，杜鵑吐艷，山花競芳。

↑4月2日，曾祥有在金剛臺“紅軍洞”里獻花祭奠。新華社記者郝源攝

在金剛臺上，懸崖峭壁之上有70多個山洞，當年紅軍戰(zhàn)士、傷病員和游擊隊員曾在此居住，這是他們的天然避難所和戰(zhàn)斗堡壘，被后人親切地稱為“紅軍洞”。如今，掩映在青山綠水間的“紅軍洞”，頌揚著英雄的故事，成為傳承紅色精神的生動課堂。

據(jù)金剛臺貓耳峰景區(qū)負責人張發(fā)兵介紹，金剛臺的美景和紅色故事吸引了越來越多游客，自2009年以來年均接待游客近30萬人次，“紅軍洞”是他們必去的地方。

“近年來，商城縣依托紅色資源優(yōu)勢，堅持‘紅色托底、綠色發(fā)展’，大力發(fā)展油茶、旅游等特色產(chǎn)業(yè)，走出了一條綠色發(fā)展道路，2019年5月宣布全縣實現(xiàn)整體脫貧摘帽，2019年全縣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近一萬四千元?，F(xiàn)在，我們終于可以告慰英魂了！”信陽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商城縣委書記李高嶺說。

“從我太爺爺算起，全家八口人參加革命斗爭，五人犧牲，因為當時不革命就沒活路。”曾祥有動情地說，“我的先輩們一直盼著過上好日子，這一天終于來了，他們應該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