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月餅宴

李雪陽

“日到正午月到半，世人都有中老年。”每到中秋節(jié)，我都會不由自主想起奶奶說的這句話，想起奶奶就想起了五仁月餅，想起了五仁月餅就想起了故鄉(xiāng)那皎潔的月光，故鄉(xiāng)的月亮是那么白、那么亮、那么圓、那么親切。在月光下吃月餅的場景，竟成了我今生揮之不去的甜蜜回憶。

20世紀70年代，大家都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大人們總是在節(jié)日的那一天改善一下伙食，買點月餅和水果，讓孩子們歡呼雀躍，烘托節(jié)日的氣氛。在我的農(nóng)村老家，那里的鄉(xiāng)親們特別重視一年里的“三大節(jié)”。端午節(jié)的粽子、中秋節(jié)的月餅、春節(jié)的餃子，成了老家人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

我永遠都不能忘記的是,我8歲那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第一次吃到了又酥又甜的月餅，那是在上海的姨奶特地寄來的禮物。聽奶奶講，我還有一個和姨奶一樣大，名字叫春玲的姑姑，她是一位活潑可愛的姑娘，可惜她在20歲那年連餓帶病去世了。要是能活著出嫁，奶奶說我早就能吃上月餅了。記得老家當時的月餅一包兩大塊（有的四小塊），一大塊半斤要八角錢，八角錢是我當時上學一學期的學費，農(nóng)村人只能到百貨商店里瞧瞧，誰買得起？就是咬著牙買一塊，也要一家人分著吃。

或許是接到姨奶寄來禮物的緣故，那個中秋節(jié)，奶奶特別高興，中午殺了一只大公雞，做了一鍋雞肉面片，又蒸了一鍋米飯，我們一大家人開開心心地圍在桌前大快朵頤。瘦小的奶奶顛著小腳忙前忙后，我們都招呼奶奶趕緊坐下吃飯，文化不高的奶奶用圍巾擦著手進屋后，竟說了一句文縐縐的話:“日到正午月到半，世人都有中老年。”把大家都逗樂了，我和弟弟雖然聽不懂，可還是被奶奶搖頭晃腦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記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又亮，就掛在我們那個小村莊的樹梢上，看著我和一群小伙伴玩游戲，奶奶高一聲低一聲喊著我的乳名：“小建在哪兒……小建回家了……”正玩得起勁，我說啥也不愿意回家。奶奶伏到我耳邊悄悄地說：“快回家，有好吃的?！蔽疫@才拉著奶奶的手不情愿地回了家。到院子里一看，一家人都在院子里那棵歪脖子大棗樹下閑聊，明亮的月光照著一張張喜悅的臉。

奶奶撇下我急忙跑進屋里，很快從黑暗的小屋里走出來，懷里捧著兩只精美的盒子，我們涌上去打開包裝一看，里面有一個白色正方形的塑料托盤，托盤上有四個圓形凹槽，凹槽里各放著一塊棕紅色布滿花紋的月餅。兩盒一共八小塊，我家九口人，一人一塊都不夠。爺爺說：“城市人真小氣，弄啥包裝，多裝點月餅多好?！蹦棠陶f：“你真是老農(nóng)民觀念，沒聽說過‘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咱分著吃，都嘗嘗?！蹦翘焱砩系脑铝琳鎴A真亮，借著月光我們能看見月餅上的字：豆沙、椰蓉、蓮蓉、五仁。特別是五仁月餅更是內(nèi)容豐富，里面有核桃仁、瓜子仁、杏仁、花生米、芝麻仁、柑橘蜜餞、冰糖、紅綠絲等，白色的冰糖成了一家人追逐的目標，我吃到了好幾塊咬起來脆響的冰糖，涼涼甜甜的感覺真是舒服極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在月光下吃月餅的場景，早已隨著歲月散去。如今的月餅流行的還有水果月餅、巧克力月餅、海苔月餅、花菇芙蓉肉月餅等，滿足新時代人們對不同口味的需求。

每年中秋節(jié)，我總要買我最喜歡吃的五仁月餅。因為它包含著我對歲月的留戀，同時也包含著我對奶奶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