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列寧服”
□王太廣
王太廣專欄:回望鄉(xiāng)村
主要內(nèi)容:回望鄉(xiāng)村風(fēng)貌,講述鄉(xiāng)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nèi)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農(nóng)村,飽嘗生活艱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fā)表,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
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商店里沒有整件的衣服賣,供銷社只賣各種顏色的布料。農(nóng)民穿衣大都是自紡自織自裁自縫。只有一些生活條件好的家庭才會請裁縫量身定做。
我上小學(xué)時,班里有個女同學(xué)叫郭桂榮,她爸爸郭清海是水屯街有名的裁縫。1969年春,水屯大隊成立副業(yè)隊,在水屯街西頭拐角處蓋了4間平房。東側(cè)的兩間是理發(fā)店,西側(cè)是裁縫鋪。郭清海和妻子孟慶蘭都是裁縫鋪的職員。
我上初中一年級的那年冬天,郭桂榮穿了件她爸爸做的“列寧服”棉襖,深藍色呢子布料、大扁領(lǐng),胸前有兩排五分硬幣那么大的黑扣子,非常耀眼,兩側(cè)各有斜兜,走路時雙手插在衣兜里,既暖和又瀟灑。與那些穿花布大襟棉襖的女同學(xué)相比,形成了強大反差,一時間這件棉襖成為我們班乃至全校師生關(guān)注的熱點。我以為“列寧服”只有女生穿,沒過幾天,我們班的張軍(他爸媽都在水屯公社外貿(mào)食品經(jīng)營處工作)也穿了一件,而且是棕色絨領(lǐng)子,非常神氣。我低頭看看自己穿的對襟襖,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心里不是滋味?;丶腋赣H一說,她當(dāng)即答應(yīng),也讓郭裁縫給我做一件新棉襖。第二天,父親就把那頭外貿(mào)豬賣了。母親拿著錢,用床單裹一斤半彈好的新棉花,先到水屯供銷社百貨門市部扯7尺藍呢子和藍平布,隨即領(lǐng)著我走進了裁縫鋪。
裁縫鋪對著大街,兩扇木門對開著,西墻上鑲嵌著一面大鏡子,便于穿上新衣服的人站在那里照照;南墻的窗臺下并排放著兩臺縫紉機,郭清海的妻子孟慶蘭正坐在西側(cè)的縫紉機前,雙腳踩在腳踏板上發(fā)出“格噠格噠”的聲音;東墻是兩個大立柜,里面放著嶄新的布料和已經(jīng)做好的衣服;北墻的窗臺下并排放著兩塊齊腰高的大木板案桌,一頭擺放著剪刀、皮尺、硬尺和畫線用的扁圓形彩色粉餅,另一頭堆放著剪好的布塊和零碎的布頭。年輕的裁縫楊丫正拿著剪刀與一塊布料“親近”,發(fā)出歡快的“咔嚓咔嚓”聲,然后把剪好的一片片布料放到倪蘭的縫紉機旁。
我母親早就知道郭裁縫的名氣大,徑自走到他的案子旁,把布料小心翼翼地交給他。郭裁縫有40多歲,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皮膚白皙,性情溫和,彬彬有禮。他用手輕輕撫摸一下布料,就拿著皮尺讓我站直、昂頭、挺胸,然后量我的雙肩寬度、手臂長短、腰圍大小。他身手靈巧,尺隨手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而后用黃色的粉餅記在布料上。在郭裁縫用皮尺為我量尺碼的時候,母親在一旁說:“孩子正長個,您得放長一點兒、松一點兒。”郭裁縫大概聽慣了這樣的嘮叨,只管專心地量尺碼,沒有及時回答。當(dāng)全部量完后,母親又說:“至少能穿個兩三年,不顯短、不顯瘦。”郭裁縫這才打趣地笑著說:“除非你的兒子像樹長得那么快。放心吧,按你說的做,保證讓他穿三年不顯小。”母親的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自從布料和棉花放進裁縫鋪后,我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當(dāng)我上學(xué)從裁縫鋪門口經(jīng)過時,那里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使我不由自主地往里面探望。我仿佛看到郭裁縫正站在案子前剪裁布料,而且正在做我的棉襖。
有一天放學(xué)后,我剛走到裁縫鋪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淼目p紉機“格噠格噠”的聲音。那聲音美妙動聽,節(jié)奏均勻,鏗鏘如歌,振奮人心,好像把一種憧憬一波一波地融進了心間。聽了一會兒,那“格噠格噠”的聲音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邊,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坐在教室里;無論是吃飯時,還是睡覺之前,總覺得持續(xù)響著這種聲音。除了聽的外,還有一種幻覺,每當(dāng)我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恍恍惚惚地浮現(xiàn)出郭裁縫彎腰剪布,他的妻子坐在縫紉機前歪著頭,側(cè)著身,踏板有節(jié)奏地上下轉(zhuǎn)動,機頭上的針尖兒像小雞叨米似的歡快跳動,線梭在機頂上來回旋轉(zhuǎn),機板上的布料像行云流水一樣時而向前,時而向后,時而向左,時而向右,飄忽不定。裁縫鋪里的布料氣味、樟腦氣味和縫紉機油混合而成的特殊氣味,似乎也鉆進了我的鼻孔,這一切的一切,使我更加難以抑制惦記自己的棉襖。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企盼新棉襖的心情實在難熬。每天都要從衣兜里掏出取衣服的紙條看看。要么邀個同學(xué)放學(xué)時順便拐到裁縫鋪里瞧瞧,要么打探縫紉到什么程度了,要么瞅瞅鐵絲上掛的有沒有我的新棉襖。到了第六天時,我終于看到那件藍色的“列寧服”棉襖了,只差鎖扣眼、綴扣子兩道工序,心里像喝了蜜一樣。
次日中午放學(xué)后,我把揉皺的取衣服紙條交給郭裁縫。加工費很便宜,就兩元錢。郭裁縫為我取出新棉襖后,讓我站在大穿衣鏡前試新衣。我看了看,雖然有點大,但還算合身。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仔細瞅瞅,那布料熨燙得平展展的,那縫紉機軋的線直捻捻的,那手工縫的針腳細密密的,那紐扣眼盤得結(jié)實實的,那趁肩墊得高高的。穿著新棉襖的我像電影里的軍官一樣神氣。我由衷地佩服郭裁縫的手藝,他就像魔術(shù)師一樣,同樣的布料經(jīng)他的手做出來就是與眾不同。我高興地抱住新棉襖就跑,回到家把舊棉襖脫下,換上新棉襖,專往村里人多、熱鬧的地方去。好的衣裳如同好的包裝,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形象。當(dāng)被人看到自己穿的“列寧服”新棉襖時,我覺得自己神態(tài)瀟灑,英姿勃發(fā)。當(dāng)有人夸獎自己的新棉襖時,我心里覺得暖烘烘的,似乎有一種能碰撞出激情的火花。
后來,每當(dāng)我想起那件深藍色的“列寧服”棉襖時就興奮不已,不僅為曾經(jīng)穿過時髦的服裝而自豪,更重要的是它使我懂得了滿足和珍惜。
責(zé)任編輯:律凱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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