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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歸

2015-08-28 08:53 來源:駐馬店網 責任編輯: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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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張潤東 張艷慧 文/圖 生前,大妮經常站在村頭的洪河旁盼望丈夫歸來(資料圖片)。10天的短暫婚姻,65年漫長的等待。世上能有什么比思念更讓人感到時間的重量的呢?站在水

 □張潤東 張艷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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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大妮經常站在村頭的洪河旁盼望丈夫歸來(資料圖片)。

10天的短暫婚姻,65年漫長的等待。

世上能有什么比思念更讓人感到時間的重量的呢?

站在水無情東流的洪河岸邊,夏愛英暮色沉重的雙眼癡癡地凝望著,仿佛眼前是波濤洶涌的大海,而在伸手可及的對岸,就是她那日思夜念的歸人……

A 心靈手巧

西平縣楊莊鄉(xiāng)的一個小村莊里,有個等了丈夫一輩子的女人叫夏愛英,脾氣很倔。說起她的故事,連洪河岸邊靜默的老柳樹都忍不住搖頭嘆息。

夏愛英生于20世紀20年代的舊中國,因為是家中的長女,人們愛叫她大妮。

在那個年代,人們能吃飽穿暖已是最大的奢望了,哪里還有余錢供養(yǎng)孩子們上學讀書呢?對于女孩子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能遵循“三從四德”、“從一而終”便也足夠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年少的大妮稍懂事便成了父母的好幫手。由于母親身子骨弱,大妮很快成了干家務的行家里手。大妮心靈手巧,除了帶好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外,還學得一手好針線活。十里八村的鄉(xiāng)鄰,提起大妮的針線活,沒有人不豎起大拇指的。逢年過節(jié)、誰家趕上紅白喜事或添丁進口,來求大妮做繡花鞋、嫁衣、送老衣、貓頭靴等活計的人很多。

B 丈夫一去不復返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18歲的大妮像一株生于山野的幽蘭,出落得清秀、素雅、端莊大方。一手遠近聞名的針線活兒,再加上家中世代相傳的好門風,慕名上門來說親的人絡繹不絕。

經過慎重挑選,大妮相中了她舅家村里比她小一歲、中等個頭、濃眉大眼的青年趙圣皆。趙圣皆家是地主,他是地主的小老婆生的。在他三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他并沒有得到父親多少恩澤與庇護。相反,在那樣的年代,妾所生的子女是沒地位的。他們母子能在那種環(huán)境中生存下來要比一般人更辛苦、更不易。可趙圣皆沒有在這樣的惡劣環(huán)境下屈服,而是同許多熱血男兒一樣,為尋求一條救國救民的道路勇敢地走出去,只身前往為躲避戰(zhàn)火南遷到信陽的國民黨東北中學求學。

黎明前的舊中國,到處彌漫著硝煙戰(zhàn)火。在那樣的背景下,大妮和趙圣皆披紅掛彩,在歡快喜慶的嗩吶聲中走進了洞房。那是大妮一生中最幸福、最光彩照人的時刻。

新婚之喜剛過10天,趙圣皆便去搞大串聯(lián)。臨走時,趙圣皆對新婚的妻子愧疚不已,連聲對大妮說:“你在家好好地等我,我會回來的!”大妮流著淚不住地點頭說:“你去吧,我會一直等著你。”然而,趙圣皆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從此,純情而苦命的大妮陷入了無盡的思念和等待的深淵。10天的婚姻生活是她一生的幸?;貞?,10天的短暫甜蜜鑄就了她一生的等待和期盼。

就這樣從日出盼到日落,從月圓等到月缺,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過去了,內戰(zhàn)結束了,全國解放了。外出避難的、失散的人回來了一批又一批,大妮卻沒有等到她日夜思念的丈夫趙圣皆。那個和自己生活了10天,卻讓自己牽腸掛肚、望眼欲穿的人,哪怕是只言片語,或者是讓人捎個口信什么的也沒有,他像是從人世間蒸發(fā)了一樣,讓她揪心和煎熬。

可大妮并沒有死心,每當夕陽西下,飛禽歸巢時,她都要癡癡地站在村頭的路口,傻傻地守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風雨無阻。

C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他”

大妮在癡癡的等待中錯過了最美好的青春歲月。30歲時,別人勸她:“大妮,算了吧,你跟他過了10天的日子,卻等了他10年,你沒有對不起他,是他對不起你。趁自己年輕,趕快再成個家吧!”而純情的大妮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他!”

40歲時,又有人勸她:“大妮呀,別傻了,還是趁早嫁了吧……”許多認識她的人都很憐惜、同情她,試圖說服她別再等待。說媒牽線的好心人絡繹不絕,紛紛向大妮介紹一些人品可靠、事業(yè)有成的單身男士。面對眾人的熱心游說,大妮婉拒了,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堅持和信念。她相信,總有一天,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要飯的”會歸來。

知曉了大妮的心思,從此再沒人在她面前提及改嫁的事。

大妮的日子在一天天的煎熬中度過,所有的思緒都已枯竭。難眠時,她起床穿針引線,燭光中恍惚他的笑顏依稀可見,幻覺中他的情語縈繞在耳畔。于是,大妮趁著一豆燈光做起了拿手的針線活兒,為他做鞋子、鞋墊。

1975年那場舉世罕見的“75·8”洪災讓她刻骨銘心。洪魔一夜間吞噬了方圓數(shù)十里的村莊,大妮家頃刻間成了汪洋澤國……她捆木作筏,將老人轉移到安全地帶——避開漩渦激流,用繩子拴在大柳樹上,隨即把床單包裹的一大包為趙圣皆做的鞋墊和鞋子,不顧樹枝劃破手臉,硬是把這幾十公斤重的東西放在樹杈上。但上游石漫灘決閘,洪河水決堤,如脫韁野馬,卷走了大妮的那包“寶貝” 。

大妮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不吃也不喝。等洪水剛剛退去,大妮就順著河道,趟著沒膝深的淤泥,頂著刺鼻的惡臭氣味,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十幾里尋找,渾身上下都是污泥,鞋子也被吸進泥窩里拔不出來,她像丟了魂似的索性趴在泥堆里哭個痛快。

過了幾天,她聽說“寶貝”有了下落,十里外的村里有人撿到分給男人們穿了,碰到大妮村里到鎮(zhèn)上趕集的人捎話說:“謝謝大妮,這兒十里八鄉(xiāng)也只大妮有這好手藝!”大妮聽了心里似乎踏實許多,找到了平衡的支點,從此臉上有了笑容,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D 丈夫終于有了消息

土改時期,“打土豪,分田地”的土改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受苦受累的農民從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枷鎖中解脫出來,分得了田產,日子也過得好起來。而此時,由于家里沒有個男勞力,大妮與婆婆的日子過得越發(fā)艱難。后來經人說合,婆婆改嫁他人,大妮無奈回到了娘家。

幾十年如彈指一揮間,大妮一邊侍奉雙親苦苦支撐,一邊期盼丈夫歸來。她相繼送走了自己的雙親,照看了親戚鄰里的一輩又一輩人。這家有了孩子需要幫忙的她去帶,那家有了病號缺人手的她去照管,拆、洗、縫、補,樣樣都干。

掙工分糊口的年代,大妮靠一雙能干的巧手每日為生產隊織一匹布,換來一些好的米面和細糧,她挎著竹籃步行十幾里地送給婆婆補身子,幾十年如一日。

改革開放以后,隨著海峽兩岸關系的緩和,內戰(zhàn)時許多跟隨蔣介石去了臺灣的大陸人,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陸續(xù)返回大陸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大妮盼了幾十年的丈夫也終于有了音信。從臺灣回來的人說,趙圣皆沒死,他在臺灣成了家,已有了兒女,由于身居要職,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方便回來。大妮聽罷淚如雨下。強忍內心的酸澀與無助,大妮讓人給那個一去不回的人捎了口信:“這些年我一直等著他,我沒有辜負他,更沒有對不起他。”

信被捎走了,也捎走了大妮的一顆心,她整天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地等著回音??蛇@信又如斷線的風箏,不見影蹤。

一年、兩年始終沒有回音,再去打聽,捎信的人說:趙圣皆說他不相信大妮這么多年會一直等著他,一直忠貞于他。他說他收到了許多“家書”,“家書”中說大妮對他的母親不孝順,逼得他母親萬般無奈改了嫁;他說他多次給大妮寄錢寄物,想讓大妮對他母親好一點,卻沒有起到作用;他說大妮對他母親的惡行劣跡讓他深惡痛絕。

簡直是晴天霹靂!大妮一顆至純至美的心被這些所謂的家書侮辱踐踏。這些被族人編造的“家書”生生扼斷了大妮與趙圣皆之間被時光磨剩的為數(shù)不多的溫情。大妮欲哭無淚。

后來,年邁的母親去世時,趙圣皆匆匆從臺灣趕回闊別了多年的故鄉(xiāng)。

久別歸來,周圍盡是記憶中的鄉(xiāng)音土語,故鄉(xiāng)的模樣跟記憶中的好像一樣,又好像變了,望著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趙圣皆陷入了對故土與往事難舍的回憶之中。

奈何歸來的時間有限,加上心中對大妮有難以言說的愧疚,趙圣皆為母親整理了遺容、穿戴好壽衣、行了孝禮后便匆匆離去。當大妮得到消息,手忙腳亂地趕去準備與丈夫會面時,人去屋空的場景讓她失聲痛哭。

趙圣皆回到故鄉(xiāng),便也聽到熱心人對他講大妮一直等著他和母親自愿改嫁的消息。他深知自己的誤解傷透了大妮的心,便托人給大妮留話:他沒想到這么多年大妮還等著他,他對不起她,更無臉面對她。他知道這種人世間少有的真情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來償還的,永遠也還不清。

E 死不瞑目

斗轉星移,大妮已兩鬢斑白,雖然有點耳聾眼花,但比起同齡人來,她的身子骨還算硬朗。

自從知道自己那“沒心人”在與大陸隔了一片東海的臺灣,大妮每天早上都把自己打扮得干凈利落,手上拿著一臺小錄音機,精神煥發(fā)地走到村東頭的洪河岸邊與朝霞相約。初升的太陽柔柔地把橘黃色的光線鋪灑到洪河的水面上,大妮倚著陪了她半輩子的老柳樹,一遍又一遍地跟著錄音機朗誦著名詩人余光中寫的《鄉(xiāng)愁》:“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后,鄉(xiāng)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余光中的《鄉(xiāng)愁》眾所周知,而誰又知道在海峽的另一岸,有一份比這鄉(xiāng)愁更重的思念呢?

膝下無兒無女,上了年紀的大妮卻并非無依無靠。當年被她撫養(yǎng)過的侄兒、孫兒都已長大成人。生活幸福安樂的晚輩們不忘大妮當年的照養(yǎng)之恩,都爭著養(yǎng)活她。善良的大妮不再孑然一身,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溫情。

當大妮被小輩們問道“這樣空等一生,后悔嗎?恨他嗎”時,大妮慢慢地搖搖頭,喃喃地自語道:“他也不容易啊,可能是身不由己吧!”當被問及還想不想他時,她低頭不語。

她老是對當海軍軍官的外甥說:“潤東啊,香港澳門都回歸了,臺灣也快了吧?到那時,兩岸的人就可以像回家一樣,經常來往了吧?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行動不便的大妮還執(zhí)意要去外甥所在部隊的駐地看看,看看大海,看看海的那邊。外甥理解她的心情,對她說:“快了,您的身體這么硬朗,一定能看到這一天的!到那時,我陪您坐著‘回歸號’航空母艦,接姨夫他們回河南老家!”

大妮像那棵陪伴了大半輩子的老柳樹一樣,堅守著一成不變的真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2009417日凌晨。83歲的大妮安祥地倚靠在床頭邊,舒展的眉頭里仍藏著希冀,沒有閉合的眼里還鑲嵌著淚珠。她的左手拿著鞋墊,右手捏著針線,時間在這一刻被永遠定格。

65年,兩萬多個日日夜夜,大妮一年做一雙鞋,一月做一雙鞋墊,這些布鞋和鞋墊是大妮熬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用心做成的呀!如今,大妮躺在家鄉(xiāng)的黃土地下,不知能否等來她的歸人。

責任編輯:fl

(原標題:駐馬店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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