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馬案，一個汝南人引發(fā)的清末奇案

□ 趙新春

清末有四大奇案，即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名伶楊月樓冤案、太原奇案、張汶祥刺馬案，而最為奇詭的莫過于刺馬案。李連杰、劉德華、金城武三人主演的電影《投名狀》就是由這個案件的其中一個版本改編的。片中李連杰飾演的龐青云的原型是官至兩江總督兼通商大臣的山東菏澤人馬新貽，金城武飾演的三弟姜午陽則是刺馬案的發(fā)起者、清代汝寧府汝陽人張汶祥。

張汶祥字號不詳，關(guān)于他的出身，一種就是《投名狀》這個版本，也就是清徐珂《清稗類鈔》中的說法，說張汶祥原來是捻軍小首領(lǐng)，在戰(zhàn)斗中俘虜了任合肥知縣的馬新貽，于是想投靠清軍的張汶祥與手下兄弟曹二虎、石錦標就和馬新貽結(jié)拜為兄弟。投清后，張汶祥兄弟便進入馬新貽組建的山字二營，為營哨官。隨著官職越來越大，馬新貽怕這幫兄弟暴露自己被俘這件事，加上他好色霸占了曹二虎的妻子，就借刀殺人害死了曹二虎。這讓很重義氣的汝南人張汶祥非常氣憤，就瞅準機會，刺殺了馬新貽。這種說法因有桃色事件，在民間流傳最廣。關(guān)于義氣刺殺說，清歐陽昱的《見聞瑣錄》記載了另一個版本，說有賊首勇悍無敵，屢次打敗官軍，而這人私下又與張汶祥關(guān)系密切。作為剿匪首領(lǐng)的馬新貽實在沒有辦法，就與一向和自己關(guān)系不錯的張汶祥商量，讓他去勸降，并保證這人投降后不僅奏免其罪，還給他加官晉爵。張汶祥重然諾，就去勸降。這人就相信了張汶祥，投降了，結(jié)果馬新貽卻趁這人醉酒后把他和他的部下全殺了。這下張汶祥不干了，“恨賣己，又恨負心于某賊”，于是刺殺了馬新貽。在此類版本里，張汶祥與馬新貽一直是熟人，無論事因如何，都屬于熟人作案。

關(guān)于張汶祥刺馬案的官方版本見于《清史稿》等書。張汶祥與馬新貽并不認識，他是起義抗清的太平天國將士，是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的族弟、侍王李侍賢的部將。隨著太平天國的狀況江河日下，張汶祥便開了小差，后來流亡到浙江寧波一帶，做起了私人典當(dāng)生意，有時也與海盜勾連，干些殺人越貨的事。后來，馬新貽任浙江巡撫，打壓私人典當(dāng)，并出兵剿滅海盜。張汶祥斷了生計，妻子也跑了?！肚迨犯濉分姓f：“妻為人所略”，說是被人搶走的。清歐陽昱《見聞瑣錄》中說：“他有妻妾三人，皆逃，二無蹤，一匿寧波府某縣吳三少爺家，索還不肯?？刂翆幉ǜ?，太守斷歸予。結(jié)案后，吳仍恃勢不遵斷。”表示張汶祥的妻妾是自己跑的。而清薛福成《庸盦筆記》和徐珂《清稗類鈔》記載，他的妻子是被人誘拐走的。第一次被張汶祥追了回來，但她帶走的錢物卻沒被追回。清繆荃孫《江蘇省通志稿司法志》則稱：“其妻羅氏，為吳炳燮誘逃。”

如果按照《清史稿》的記載，張汶祥怎么說也算是個惡人，可妻子跑了，他卻束手無策。這時，馬新貽閱兵寧波，張汶祥便攔轎喊冤，請求官府為自己做主，幫助追回財物，而馬新貽認為這是家事，沒有時間管。如果張汶祥的妻子就此作罷，也就算了，誰知她再次選擇逃跑。張汶祥越想越氣，薛福成《庸盦筆記》和徐珂《清稗類鈔》中說：“汶祥妻又謀逃逸，汶祥迫令自殺，既而怒曰：‘巡撫不為我追贓，使吾妻有輕我心，是殺吾妻者巡撫也。’”張汶祥決定做回惡人，一方面逼妻子自殺，另一方面準備刺殺馬新貽。籌劃了差不多兩年時間，張汶祥終于在同治九年（1870年）七月廿六日趁馬新貽回署衙時刺死了他。因為張汶祥刺死馬新貽后沒有逃走、主動認罪，不少人認為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之一審官員始終沒有對張汶祥用刑，更讓這個案子疑竇叢生。薛福成《庸盦筆記》中說：“是時，事出非常，訛言四起，或謂必有指使之人，或有以帷薄事疑馬公者。蓋謂汶祥奮不慮死，非深仇不至此也。”

張汶祥刺馬案開始由江寧將軍魁玉和漕運總督張之萬會審，后朝廷又派刑部尚書鄭敦謹會同兩江總督曾國籓審理此案，認同魁玉和張之萬的結(jié)論，也就是《清史稿》中的說法：“汶祥嘗從粵匪，復(fù)通海盜。新貽撫浙江，捕殺南田海盜，其黨多被戮，妻為人所略。新貽閱兵至寧波，呈訴不準，以是挾仇，無他人指使。請以大逆定罪。”磔張汶祥于江寧，并戮其子。關(guān)于這次處斬，《清稗類鈔》記載很詳細，與《清史稿》有些不同。說馬新貽的四弟當(dāng)時正以候補縣令身份在江寧，便讓他當(dāng)了監(jiān)斬官。因為有恨，他“命劊子以鉤鉤肉而碎割之”，這還不解氣，又命人將張汶祥剖腹挖心以祭奠自己的哥哥。張汶祥的兒子不是被處死，而是被閹割后發(fā)配到黑龍江為奴。

清繆荃孫《江蘇省通志稿司法志》的第二卷記載張汶祥被發(fā)配的兒子叫張長幅，認為“此案行刺緣由，或謂事涉曖昧，恐不足信。”清李岳瑞《春冰室野乘》卷中《張汶祥案異聞》也認為“張汶祥刺殺馬新貽一案，當(dāng)時問官含糊了事，以故，事后異論蜂起。”所以民間“大抵皆謂馬新貽漁色負友，張汶祥為友復(fù)仇，近人且以其事演成新劇，幾于鐵案不可移矣。”經(jīng)過民間演繹，張汶祥刺馬案成了一件桃色案件，案件的真相反而無足輕重了。同時，李岳瑞也給出了張汶祥刺馬案的另一種說法，即通回案說。張汶祥在李侍賢手下時，與被迫參加太平軍的馬新貽的老鄉(xiāng)徐某交厚，后來兩人密謀逃離了太平軍。徐某因為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在馬新貽手下任職，張汶祥則輾轉(zhuǎn)到了浙江。有一天，他去拜訪徐某，徐某告訴他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當(dāng)時正在新疆作亂的回族人統(tǒng)領(lǐng)聯(lián)絡(luò)同為回族人的馬新貽，稱：“現(xiàn)大兵已定新疆，不日入關(guān)東下，所有江浙一帶征討事宜，委卿便宜料理。”而馬新貽也欣然領(lǐng)命，回信稱“大兵果定中原，則東南數(shù)省，悉臣一人之責(zé)。”張汶祥一聽，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分裂國家嗎？于是“聞言大憤，拍案叫曰：‘此等逆臣，吾必手刃之以泄憤。’”加上馬新貽整治典當(dāng)行業(yè)，讓張汶祥斷了生計，家仇國恨迫使張汶祥刺殺了馬新貽，這里的張汶祥儼然是一位忠心愛國的大義之士。但審判的官員聞此一說，感覺案件關(guān)系重大，“咸大惶惑，不欲興大獄，故矯為獄詞”，最終形成了《清史稿》的官方說法。

關(guān)于張汶祥刺馬案，歐陽昱《見聞瑣錄》還記載了這樣一說：“復(fù)聞丁日昌與端愍（馬新貽謚號）有隙，當(dāng)日私議，咸謂張之行刺，必其所主使。”丁日昌曾任曾國藩幕僚，據(jù)此后世也將此案上升到以慈禧太后為代表的清朝廷與以曾國藩為代表的湘軍等清末地方武裝的利益斗爭。在當(dāng)時也“頗有以言引張（汶祥）扳丁（日昌）者，張但大笑不止。”隨著張汶祥被處剮刑，因“此事出人臆度，遂成疑案。”

劉體信《萇楚齋三筆》卷三《曾國藩不殺李兆受》有“李世忠題其墓曰‘大清義士張汶祥之墓’。”這里的李世忠就是被曾國藩招降的捻軍將領(lǐng)李兆受，這說明張汶祥死后有人為他收斂下葬，并建有墓。

對于張汶祥，歐陽昱在述及其受刑慘狀時有這樣的感慨：“及戮張時，肉片片剮下，剮至千余刀，肉盡骨露，氣始絕。自來殺人，無此慘者，而張怡然受之，至死無一聲呼痛，觀者咸嘖嘖，謂刑百加而不驚，膚寸割而不變。具此強毅堅忍，使做大將、統(tǒng)大軍，更有何賊之不可辦？惜乎其為刺客也！”張縉璜在《重修汝南縣志·記張文（汶）祥》中也說：“文（汶）祥以匹夫刺殺封疆大員，開吾國未有之先例，理由之當(dāng)否不必論，其俠武犯禁視荊軻、聶政輩，殆無遜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