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周莊

　　文/郭建光

　　一條條碧波蕩漾的溪流盛放著一盞夢，如夢似幻的觸覺聽覺與味覺都在江南煙雨中朦朧成一首古詩，一幅跌宕人心的古畫，一方印鑒，一塊青磚，一條幽深的小巷。一座座小巷深處的古老宅院，構(gòu)筑成一座湖邊的千年歲月，空氣中彌漫的水汽與無花果的味道，浸潤著敏感的味蕾，透徹每一朵盛開的花與每一朵滴落的雨。

　　周莊，一座因水而聞名的地方，這里有水有房有故事，這里的每一條小溪，每一座拱橋，每一片滴滴答答被梅雨浸透的灰瓦白墻，每一寸被爬墻虎的一片片葉片鋪滿的斑駁的墻壁，都在輕聲訴說關(guān)于這座古老村落的前世今生。

　　我們就這樣在一場接一場夏雨中漫步周莊，弄堂在一盞盞晶瑩的宮燈的照射下顯得悠長而又空曠，兩側(cè)緊閉的門窗，還有偶爾轉(zhuǎn)角的一盞大瓦缸里碧綠的菖蒲，還有順勢攀爬的薔薇與轉(zhuǎn)角處一株芭蕉，衰敗的墻壁與生機(jī)盎然的生命，給每一個試圖探究這方神奇土地的眼睛以強(qiáng)烈的感官刺激。

　　與這片江南水鄉(xiāng)的一切組合成一幅如夢似幻的山水畫卷，也不停地印證著這具有“江南第一水鄉(xiāng)”美譽(yù)的地方，不小心與你落寞的心情生發(fā)著化學(xué)變化，這一切都在每一個日子里的每一段時間里潛滋暗長，更在每一次眺望南湖秋月的意境里剎那間惶惑：夜半月亮從水幕間冉冉升起，四季輪轉(zhuǎn)，春來江南的旖旎與婀娜，柳枝輕飏，桃花塢里浣紗女緩緩而來；夏至來臨，水牛與牧童勾惹起濃濃鄉(xiāng)愁，有暖意從心底流淌，更有仙鶴在水流間穿梭，還有那不蔓不枝的清流，就這樣一點(diǎn)一滴流動，轉(zhuǎn)眼間滿天黃葉飄飄灑灑而來，大雁南飛，那輪又大又圓的月亮的光照耀著大地，稻菽千重浪，一層層波浪翻滾，昭示著又是一個豐年；到了初冬，雪花從天而降，一層層積雪堆積在每一株光禿禿的植物與瓦屋上，這時的南湖也是一片蕭瑟，而那些肥美的魚兒被漁夫捕撈上岸，一條條潔白跳躍的魚兒，肥碩的大閘蟹，還有沉沒于湖面的圓月，在吳儂軟語的吟哦中緩緩謝幕。

　　看著這噴泉隨音樂起起伏伏，晶瑩的水花四濺，空氣中醞釀著動人的情節(jié)，在湖面上演的這場視覺的盛宴，會讓人覺得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原來還有一條線在悄然串起。還有一些美麗的夢想在這里的每一片土地上慢慢生長。

　　我們居住的名為小橋人家的客棧，是一對當(dāng)?shù)厝碎_的夫妻店，據(jù)說已經(jīng)開了近二十年。男主人是一名儒雅的教師，女主人菩薩心腸，待人如這纏纏綿綿的江南雨一般無微不至。門前鄰水，屋北依舊鄰水，有花在水面寂靜地開放，潔白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之上，在清澈的水波間蕩漾，等到萬花盛開，水面被這些花兒點(diǎn)綴成一條天鵝絨樣的大毯子，覆蓋著周莊潺湲的每一條小溪。

　　一天之中陰晴不定，陽光燦爛的中午炙熱難耐，只有蝸居在房間里吹著空調(diào)，卻時不時想著打開窗朝著門前張望，一隊隊進(jìn)進(jìn)出出的游客，一路走一路拍攝著小村如今的模樣，而我早不知親近過多少次湖岸，走過多少條石板巷，漫步過多少個彎彎曲曲的里弄。

　　白天的周莊有些慵懶，連做生意的店員喊人的力氣也軟綿綿的柔弱無力，那些顏色燦爛的糕點(diǎn)與糖畫，那些肉脯與蜜飴，那些杭州絲綢與扇面，那些經(jīng)過精心揣摩過的中國山水畫里都是江南煙雨、小橋流水。我眼里的江南，就如這小小的周莊，就如周莊里的每一片被打磨得錚亮的石板，被橋下的烏篷船吱吱呀呀劃過的漣漪與清波，自始至終都會長在我的心頭，那是兒時的一個夢，一個依托著記憶與萬千文字經(jīng)過擺兵布陣后的感覺，那種感覺特立獨(dú)行，有著常想常新的意境。

　　奧灶面、萬三蹄、阿婆茶，也在臨走的時候看到房主正揉捏著綠色的糯米作皮，蛋黃作餡料的南方特色飲食青團(tuán)子，也就看一眼作罷，這畢竟是他們的日子，需要用心經(jīng)營，而我們的日子，在一日三餐的饅頭稀飯蔬菜中度過。

　　也曾不止一次打著傘在南湖邊溜達(dá)，看到有人戴著斗笠在撒網(wǎng)撲魚，銀色的魚兒撲棱棱在橋面翻騰，而每一道美食都需要一次次與大自然達(dá)成和解，付出與收獲，甘苦與共，休戚與共，共榮共生，才能相安無事。

　　也曾打著傘在濕淋淋的石板街上游走，那些兩側(cè)的彩燈照徹了整個古鎮(zhèn)，河邊的酒吧徹夜難眠，耳紅懊躁的男女舞動著雙手，眼睛里的迷離世界如此多彩，而那些動人的色彩應(yīng)該不屬于我們這代人，而是別人的日子，別人的生活，別人的尋尋覓覓，別人的偶遇與痛徹肝膽的愛情故事。

　　也曾細(xì)雨中乘船夜游古鎮(zhèn)，岸邊的人們看著我們，船頭的我們注視著岸邊的一草一木一瓦一墻，畫在水中，人在畫中。

　　如果說周莊之美在水一方，如果說周莊之美在每一座有年代感的屋檐與斗拱，在一座座莊園，一盞盞精美碟子上盛放的食物的話，恍惚間，那些戲曲里的唱念做打與美輪美奐的畫面一遍遍在南湖回放。

　　看著村邊廊橋邊閑坐的阿婆，斑白的頭發(fā)，用著一生的力氣感知著世俗的變遷，那種端莊與愜意感染著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人。

　　驀然發(fā)覺，自己也在不疾不徐間做了一回地道周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