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安成與安成周氏

□ 趙新春

歷史上的汝南安成是個充滿神秘的城市。所以神秘，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它具體建于何時，而湮滅之后，雖然現(xiàn)在正陽、平輿、汝南三縣都聲稱發(fā)現(xiàn)安成故城遺址，但至今無法確定它究竟在哪里。

關(guān)于安成，有人認為最早可追溯到上古顓頊帝高陽氏時期。《路史》記載，高陽氏曾封當時的八大名人“八愷”之一的庭堅于安，而這個“安”就是安成的前身。《史記·秦本紀》和《魏世家》都有秦取魏安成的記載，唐代張守節(jié)在《史記正義》里認為，這個安成就是汝南安成。如果這些說法成立，汝南安成的建城歷史顯然要比通常認為的漢代早得多。

安成也寫作安城。秦朝時屬潁川郡，漢朝高祖劉邦分潁川等設(shè)汝南郡時，安成屬汝南郡，是當時汝南郡所轄三十七個縣中的一個。在郡縣制與侯國制并行的漢代，安成是縣級侯國，先后有四位安成侯分封到這里。他們是西漢成帝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封的皇太后王政君弟弟王崇、東漢建武元年（公元25年）光武帝劉秀封的云臺28將之一的銚期、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劉秀封的族兄劉賜和漢章帝建初七年（公元82年）追封的竇皇后父親竇勛。但也有學者認為，西漢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漢武帝劉徹封的安成侯劉蒼，也在這里。

史書上關(guān)于安成位置的記載并不明確。酈道元《水經(jīng)注》在注解汝水時有“汝水又東南，經(jīng)平輿縣南，安成縣故城北”，從而可以推測安成在汝水南。關(guān)于安成的相對方位，唐朝李泰《括地志》說“安成故城在汝陽東南17里”，但由于河道變遷和地標更迭僅憑這些簡單的信息后世已無法對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明清《一統(tǒng)志》《汝寧府志》及《汝陽縣志》留下的都是“縣東南、汝河北”這樣模糊的記載。

三國時期的安成是曹魏的屬地，一度被作為豫州的州治。當時曹魏的名臣、西平人和洽也曾被封安成亭侯。司馬炎禪代曹魏成立晉朝，安成恢復為汝南郡屬縣，之后各代沿襲，直到廢棄。

西晉末年，以八王之亂為肇始的中原五胡之亂是安成走向衰落的開始。同時，在衣冠南遷的人流里，漢代就已經(jīng)“天下著姓必稱周氏”的安成周氏正一步步走向歷史的前臺，書寫著一姓郡望、一個家族的輝煌。

安成周氏是周平王少子、汝墳侯姬烈的后裔。據(jù)《新唐書》記載，安成周氏的一代始祖是漢朝周仁。周仁字季房，“漢興，續(xù)周之嗣，復封為汝墳侯，賜號正公。以汝墳下濕，徙于安成。”

《漢書》里有漢景帝郎中令周仁的傳記，但沒有周仁封汝墳侯的記載。如果兩個周仁是同一個人，那么周仁徙居汝南安成就應該在漢武帝即位、周仁以兩千石致仕以后。周仁生有十子，《漢書》記載其“子孫咸至大官”。周仁的長子周球，官至執(zhí)金吾，也是安成周氏的第二代。當年，劉秀未做皇帝時，一次到長安，“見執(zhí)金吾車騎甚盛”，就曾發(fā)出過“仕宦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shù)藐廂惾A”的慨嘆，可以想見，執(zhí)金吾也是一個相當牛的官。

史書中安成周氏的一位標桿人物是周仁的六世孫周燕。周燕生活在漢宣帝時期，官職不高，為郡決曹掾，是郡里掌管司法的小官。在太守枉殺囚犯的時候，作為司法官員的他雖然進行了積極勸阻，但并不奏效。在事情敗露后，他又主動替太守承擔起枉殺囚犯的罪責，身下蠶室。因為自認為“我平王之后，正公玄孫。豈可以刀鋸之余，下見先君”，絕食自殺。然而，正是這一今天看來犯了包庇罪的行為，在以舉薦為做官主要途徑的漢代，他的行為被看成忠誠信義的化身，為他贏得了聲譽，也為子孫開拓了做官遠景。周燕有五個兒子，“并以儒素退讓為業(yè)”，號稱“五龍”，后來都官至一方令守，由此也開啟了“天下著姓必稱周氏”時代。

《后漢書》里明確為周燕后裔有五位，分別是舍身退賊，后來任零陵太守七年，有惠政，吏民立祠的周嘉；周嘉從弟，在洛陽收埋餓死他鄉(xiāng)的尸骸一萬多具，曾任河南尹、光祿勛的周暢；先后任陽夏令、重合令，所到皆有惠政，后來棄官伺母的周磐；被陳蕃稱為“真治國之器”，“非陳仲舉、黃叔度之儔不交”的泰山太守周乘；生而貌丑，但精通《禮》《易》，舉孝廉而不就的征士周燮。

兩漢時期的安成周氏雖然屢屢做官，偶爾也有做到執(zhí)金吾、光祿勛這樣官位的子孫，但還算不得士族，真正將安成周氏拉入門閥士族行列的是魏晉時期的周浚。周浚“性果烈，以才理見知，有人倫鑒識”，曹魏時為尚書郎。后隨王渾征吳，以其能“賓禮故老，搜求俊乂，甚有威德，吳人悅服”，累遷御史中丞，拜折沖將軍、揚州刺史，封射陽侯，“后代王渾為使持節(jié)、都督揚州諸軍事、安東將軍，卒于位”。其子周顗“以雅望獲海內(nèi)盛名”，為江東名士，深得元帝司馬睿寵信，兄弟三人俱為高官。當時太守為五品官員，而周浚家族從周浚起家到隋朝統(tǒng)一前任南陳都官尚書的十二代孫周確，歷代做官，三品以上就超過12人，遠遠超越了連續(xù)兩代為三品以上官員的門閥士族標準。

兩晉南北朝，汝南安成周氏另一個著名的家族是周炅家族。周炅字文昭，《新唐書》說他是周燕的后裔。祖上是周燕的九世孫周朗，西晉末年避戰(zhàn)亂，遷居永安黃岡（今屬湖北）。周炅的祖父周強為齊太子舍人、梁州刺史。父親周靈起是梁通直散騎常侍、廬、桂二州刺史，封保城縣侯。梁朝末年，周炅以軍功增封食邑二千戶，進號平北將軍、定州刺史、持節(jié)、都督如故。逝后追贈司州刺史，封武昌郡公，謚號壯。周炅的兒子周法僧、周法尚和孫子周紹范以及族裔周羅睺都是隋唐煊赫一時的名將。后人周墀在唐宣宗時還做到了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是當時的宰相。

安成周氏家族中周浚家族和周炅家族都是西晉末年遷家江南的，但這并不是安成周氏的第一次外遷。史籍可查的第一支外遷家族，是東漢末年為躲避黃巾起義而遷至廬江尋陽（今九江市西）的尋陽周氏，其代表人物便是周訪。“周訪，字士達，本汝南安成人也。漢末避地江南，至訪四世。”他的祖父周纂，是三國時孫吳政權(quán)的威遠將軍。父親周敏，是吳國左中郎將。晉朝統(tǒng)一以后，對江南氏族始終采取打壓政策，但已淪為寒族的周訪家族是個例外。周訪與東晉瑯琊王氏家族關(guān)系密切，以戰(zhàn)功起家，為東晉中興名將，“以功遷南中郎將、督梁州諸軍、梁州刺史，屯襄陽”，賜爵尋陽縣侯。子孫四世為將，鎮(zhèn)守一方，《晉書》說其家“著稱寧、益，自訪以下，三世為益州四十一年”。

魏晉南北朝的安成周氏雖然無法與王庾桓謝等門閥匹敵，但也是顯赫一時名門士族。據(jù)《元和姓篡》記載，當時周氏八望里五支明確來自于汝南安成，是周仁或周燕的后人。然而與安成周氏的蒸蒸日上相比，經(jīng)歷了一次次戰(zhàn)火洗劫的汝南安成，卻一步步走向沒落，在隋朝大業(yè)年間被并入汝陽（今汝南）縣。

汝水湯湯，如今汝河岸邊曾經(jīng)風光無限的安成已身形無覓，留給我們的只是一族之興的符號和一個任人評說的模糊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