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

□王太廣

上個世紀(jì)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堅持“以糧為綱、全面發(fā)展”的方針，雖然社員沒日沒夜地干，但分到的糧食僅僅夠吃，水果、蔬菜少得可憐。如果哪個生產(chǎn)隊有菜園、果園、瓜園，就會讓周圍村莊的社員，尤其是孩子們羨慕不已。

有一年，俺莊北邊的樓房莊種了一片甜瓜。放暑假時，甜瓜長成了，每次走到路邊，就能聞到誘人的香味。站在公路邊，就能看到碧綠的瓜秧旁裸露著大大小小白的、黃的、花的、綠的甜瓜。當(dāng)我看到樓房莊的大人、小孩興高采烈地分瓜時，我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那時，俺莊有五六個10多歲的孩子，經(jīng)常夜晚“光顧”那塊瓜地。有一天晚上，我在幾個大孩子的攛掇下，跟著去了一回。沒有月光，沒有星星，寂靜的夜里，不時響起貓頭鷹的叫聲，讓人膽戰(zhàn)心驚。年齡大點兒的王本全居然套用《毛主席語錄》為我們壯膽：“下定決心去偷瓜，不怕犧牲往里爬。排除萬難摸大的，爭取勝利抱回家。”

我們學(xué)著電影里偵察兵的樣子，翻越大溝之后先趴在地上觀察，然后匍匐前進(jìn)。當(dāng)大伙快接近瓜地的時候，我緊張得心好像要跳出來了，真想掉頭回家?？蓭讉€大孩子已經(jīng)爬進(jìn)瓜地，我一個人回去害怕，便硬著頭皮爬了過去。幾個大孩子是“老手”，膽子較大，手腳麻利，摸到瓜就摘。我的手腳一個勁兒地發(fā)抖，心跳加劇。就在這時，瓜棚旁邊的一條狗突然叫了起來。看瓜人立馬拿著手電筒來回照，隨之吆喝著：“誰偷瓜的呀！”說著，看瓜人慢慢地向我們走過來。幾個大孩子抱著瓜就跑。

我還沒摸到瓜，又怕被人抓住，趕緊往回跑。當(dāng)我跑到溝邊下坡時，肚皮被洋槐樹劃了一道，頓時覺得火辣辣地疼。我回到家一看，肚皮被劃了一大溜血印子。母親對我說：“你以后可不能再去干那偷雞摸狗的事了。”我慚愧地低下了頭。

第二天上午，母親到水屯趕集，帶回來半竹筐香氣四溢的甜瓜。我和三姐高興地接過竹筐，把甜瓜放到水盆里一個一個地洗凈，等爺爺和父親收工回來好一起吃。

聽母親說，爺爺年輕時曾經(jīng)給瓜匠打過短工，懂得種瓜的技術(shù)和各種瓜的特性。爺爺回到家，看到母親買的這些瓜很興奮，隨手拿起一個灰灰的、長長的瓜說，這叫“灰鼠子”，雖然看上去不咋好看，但里面是沙瓤。他用手掌一拍，“嘭”的一聲，瓜裂成好幾塊，果真露出杏黃色的瓜瓤，一股濃濃的香味直往我的小鼻子里鉆。我拿起一塊一口咬下去，黃黃的、沙沙的、綿綿的，吃到瓜把的地方還是甜的。甜瓜的甜與糖的甜不一樣，我的感覺是香裹著甜，甜繞著香，一直甜到心里頭。

爺爺邊吃邊指著一個小白瓜說，這個叫“白沙蜜”，皮薄、肉厚、脆甜。旁邊的這個叫“鐵把青”，就是熟透了，瓜把子也不掉。這種瓜能放很長時間，吃著又脆又甜。這時，我拿起一個又大又軟的花瓜遞給爺爺。爺爺說，這個叫“花皮面兜”，皮厚、沙瓤、綿甜。爺爺?shù)难揽诓缓?，就喜歡吃這個。爺爺還說，母親想得真周到，買的甜瓜啥樣的都有。爺爺指著另外兩個瓜繼續(xù)說，這個叫“頂心紅”，那個叫“崗頭青”。爺爺說，“崗頭青”也叫“沙地瓜”，這種瓜不怕旱，越旱越香甜……

我心里明白，母親是為我買了這么多瓜。聽了爺爺?shù)慕榻B，我不僅對甜瓜有了一定的了解，而且懂得了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