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油油

□王太廣

冬天，小時候的我經(jīng)常與一群蓬頭垢面、流著鼻涕、穿著花花綠綠破棉襖的男孩女孩一起，靠著生產(chǎn)隊牲口屋的外墻擠油油。左邊的使勁往右邊擠，右邊的拼命往左邊靠，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個個笑逐顏開。冬日的暖陽把女孩子的臉蛋曬得紅撲撲的，男孩子們喘著粗氣，嘴里冒著白煙哈氣，大家都不停地喊著：“擠、擠、擠油油，擠到汝南吃羊肉……”

擠油油是一種很古老的小兒游戲。顧名思義，就是想要暖和的孩子聚在一起，像擠油渣一樣使勁地擠。人再擠也不會冒油，但可以冒汗。我們在水屯完小上小學時，很多教室都是破舊的草房或瓦房，冬天大家像在冰窖里上課一樣。教室里不能烤火，一堂課下來，同學們都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每當下課的鈴聲響起，一些男生就迫不及待地沖出教室，靠著墻根站成一排，然后分成左右兩隊，兩頭的人開始用力往中間擠。前面的與對方交鋒時肩肘撞擊，互不相讓，后面的同學則盡力將身體與地面傾斜成銳角，全力向前面頂。一邊擠一邊喊號子，或一、二、三打著節(jié)拍，或“加油、加油”不停喊叫，在一擠一退和一退一擠之間，里面的人被擠得臉紅脖子粗。

剛當上民辦教師的王春田是個有名的“孩子王”，他看到生龍活虎的學生在擠油油，估計是忘掉了身份，忘記了年齡，迸出的是一顆未泯的童心，他竟然跑過來和我們一起擠。他邊擠邊喊：“加油！加油！”

有了老師的參與，我們都很興奮，拿出比剛才更高漲的熱情去擠，如果誰被擠出來了，就迅速補充到隊伍的尾部。大家的雙腿撐著地面，背緊貼著墻用肩膀擠，嘴里不停地吶喊，而中間的同學為了不被擠出去，雙腳牢牢地撐地，雙臂盡可能地貼在墻上，那架式好像斗牛的大力士。在此起彼伏的擠扛下，在陣陣高漲的歡叫聲中，雖然才幾分鐘，但大家的身上都暖和了起來。

擠油油雖然開心快活，但也有不愉快的事情。我們班王小好的棉襖袖子被撕破后，咧著嘴哭了起來；趙恒俊棉褲上的布腰帶斷了，露著屁股蛋子，羞得他臉通紅；還有因擠油油磕掉牙的、碰著頭的、壓著腿的……對所發(fā)生的這些事，雖然各自有所后悔、有所埋怨，但都會編造出不同的理由準備回到家里應(yīng)付大人的責問。

盡管這樣，當有人再次發(fā)起擠油油的號召時，同學們還是會忘記身上的疼痛，忘記家人的叮囑，毅然加入到擠油油的行列。

擠油油這古老的游戲雖然土得掉渣，但魅力無窮，原因在于不分高低貴賤，不講遠近親疏，能在那寒冷而枯燥的冬天里，以齊心協(xié)力、精誠合作之力擠出了人類的天性，擠出了逼人的寒氣，擠出了快樂的童年。